【前傳-3】暗刺
在擺放眾多資料而顯得有些狹小的實驗室裡,身材圓潤的老教授,正在翻閱著手上的文件以及電子郵件。
『我很期待實驗的結果,請務必隨時通知我。』 『不知道這些學生有沒有興趣到我這裡研習?』 『請幫我詢問他們有沒有撰寫期刊論文,下半年我都願意替他們留位置。』 『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,我看咱們也可以考慮將他們培養成繼承人了。』 老教授笑得合不攏嘴,一一回覆這些電子郵件,這時響起了開門聲。 「不用客氣,直接進來吧。」 佛薩克帶著他一貫的撲克臉推開門,手拿文件走了進來。自從他跟隨這個教授並提出密室專題開始,已經過了快一年,經過無數次的探討和設計,研究案終於通過並開始著手進行實驗規畫。 「是佛薩克啊!」教授站了起來,微笑想跟佛薩克握手,但佛薩克低著頭確認報表沒有打錯,沒注意到教授的動作:「教授您好,這是我們這次的預算支出報表。」 一旦專注起來身旁的事物都會忽略,深諳這點的教授笑笑將手收回去。「好,放著吧。密室建造的進度如何呢?我們這些老一輩的可都是很期待呀。」 「因為預算遲遲未發下來,進度有些吃緊。」佛薩克面對尊敬的教授,微微的低下頭。 「哎呀,你不用緊張,這不是你的錯。不過這可真傷腦筋。」教授想了想。「總之,你們就放手去做吧,錢的事情我來想辦法處理。」 佛薩克抿緊嘴,眼睛變得有神:「我知道了,非常謝謝您。」 * 研究室中成員忙進忙出,而佛薩克則在座位上一一確認預算的資料──畢竟這是現在他們研究最大的問題。就在大家忙的不可開交時,容光煥發的崔斯特拿了一袋東西推開門走進來。 「好!搞定了!」崔斯特把袋子放在桌上,發出金屬聲響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。 「這是什麼?」 崔斯特從布袋中拿出一個金屬製徽章用拇指彈起,徽章在空中轉了幾個圈掉進發問者的手中。 「密室實驗紀念徽章喔。總是要有點東西給實驗者做紀念嘛,也可以當作我們團隊的象徵物。帥吧?我設計的喔!」崔斯特笑著說,將袋中的徽章發給其他人。佛薩克看著徽章,遲疑了一會兒將它收下,沒有發表任何感想,崔斯特見狀撇了撇嘴。 「雖然我覺得實驗費就夠了,不過這樣也不錯!」一個女同學將徽章拿到眼前。「要不要也做些公仔之類的?」 「動物的嗎?隼、老鷹、鷲之類的?」崔斯特笑著問。 「怎麼都猛禽類啊?」 「我想要做的話,溫和一點或大眾一點的動物比較好吧?」帶著眼鏡的男同學推了推眼鏡:「比如,貓之類的?」 「貓不錯。」佛薩克平靜地附和男生的提議。 「喔?你只有提到貓的時候才願意回應嗎?」崔斯特抓住這句話回頭抱怨著。佛薩克看了他一眼,嘴角微微勾起: 「看值不值得回應。」 「不過,我們有閒錢做這個嗎?」男同學微微皺著眉頭問。「佛薩克,為了做這個專題實驗我將其他研究助理的工作都推辭了,若經費不下來進度遲遲無法推前,我們又領不到助理費用,這樣下去我的生活費不夠用啊。」 「呃,我、我不是在抱怨啦,」女同學也面有難色地說:「我現在的房租費也都要自己出呢‥‥‥」 「我今天和教授談過,他說沒問題的。」佛薩克看著伙伴擔憂的臉,試著以領導者的態度讓他們安心。「我想經費很快就會下來。」 內心深處卻有一股不安正慢慢擴大。 * 教授站在研討會門口和其他人拿著食物聊天,原本預期就和以往研討會一樣被其他學者包圍詢問最新研究,然而這次的狀況卻讓教授有些意外。 「聽說您底下有一個學生在進行很有趣的實驗?」 「佛薩克嗎?他可是我的驕傲呢。」教授笑著點了點頭。 「就是那個跳級讀完大學、研究所又直升博班的學生嗎?」一名教授緊接著問。 「是的。因為參與我之前的研究的關係所以......」 「哇他根本是天才吧!太優秀了!」 「就是說啊,有這樣的想法真的很不簡單,能夠實行成功的話,台灣心理學研究成果想必能夠響譽國際。」 「沒錯,真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呢,」有人向教授舉了杯:「有這麼優秀的學生,您今後的研究一定更上層樓,更重要的是將來他有可能會成為接過您頭銜、下一輩的心理學權威呢!」 「哈哈,這是不是太過對他抱有期待了呢,會有壓力的。」教授和大家一起哄堂笑著,舉杯將杯內物一飲而下。 然而杯子裡到底裝了什麼,他完全不知道。 * 「佛薩克這樣我做不下去,我根本不可能把攝影器材的錢壓到一半以下啊!」 研究室裡留著黑長直髮的女同學氣餒的說著,佛薩克沉思了一會兒,轉頭問旁邊的人:「施工單位那邊的錢可以晚點給嗎?」 「沒辦法,」高大的男生回答。「臨時請的工人們都是日領日薪,沒辦法拖延。」 「......那只好將攝影器材的部份延後。」佛薩克看著他們,似乎想說些什麼,最後卻只拿起文件走回自己座位。研究團隊的人默默走出研究室,在角落小聲的談起話。 「我無法明白為什麼錢會這麼吃緊,助理費就算了學校拖個幾個月也是常見的,但為什麼這兩三個月就連申請的研究經費都和單據上寫的不同?」戴著眼鏡的男同學不解地說道。 「我也覺得很奇怪,這種經費不都是通過之後就一定會撥下來嗎?」 「每次都是佛薩克一人在弄報帳的東西......會不會是他弄錯了?」 「不太可能吧,他是天才欸。」 突然大家沉默了下來。如果不是弄錯,那麼就是人為的。 「我覺得我們得去找教授問清楚。」 「也是,或許和所辦人員溝通出問題所以才這樣,和教授說一聲也好。」 * 「教授,您在嗎?我們有事找您。」 坐在桌子後面的中年男子露出微笑。他等這一刻等三個月了。 「直接進來就可以了。」 門推開後幾個人卻生生的走了進來,對於他們這樣敬畏的眼神,無法否認的,教授感到滿足。「怎麼了嗎?難得不是佛薩克來找我,你們隨便坐。」 學生聽從教授的話一個個坐了下來後,立刻向教授開口:「其實我們現在有點問題,我想佛薩克應該有和教授提過,我們進度拖延了太久,和計劃表幾乎完全脫節了。」 教授眨眨眼,沉默了一會兒。 「研究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,要勒緊褲帶拚了命地去完成,之後才有豐碩的成果。尤其你們這項實驗又是及其龐大的嚐試,難道連這點決心都沒有,就參與了這個研究案嗎?」 面對突如其來的訓話,所有人都低頭不語,但很快又有人開口:「我們知道,可是問題都出在經費的部份啊。」 「經費怎麼了嗎?」 「目前每個月領到的款項都不夠支出研究的費用......」 「我們自己的助理費也都沒有領到。」 聽到學生這樣說,教授露出了驚訝的神色:「咦?怎麼會呢?」然後像是早就準備好一樣,從文件夾拿出了一份清單。 「雖然助理費真的有拖延到,但國科會的補助、中研院的補助,還有其他廠商的贊助都有如期撥款。這邊是明細,你們可以看一下。」 學生們接過清單,一個個露出震驚的神色:「這和佛薩克給我們看得不一樣啊!」 「對啊你看這邊,早就在月初全額都匯款了,但我們只拿到一半的錢。」 「怎麼會......到底哪邊弄錯了?」 「這份是不可能錯的,還有印章在上面。」教授面色凝重的看著他們:「我是不清楚你們支出的細項,不過對於有些不清不楚的雜項,當我詢問佛薩克時,他都說『我們內部會調整』,我也不太懂是什麼意思,但他畢竟是聰明的人所已我就放心交給他。沒想到,竟然......」 大家面面相覷,有人臉色沉了下來,似乎說著『佛薩克果然有問題』。 「不,我覺得他不會做這種事情。」教授拳頭抵著下巴,面露難色:「這部份我再和他問清楚,你們先別說出去。」 「啊......這個月的生活費......」 「房租......」 看著學生們的表情,教授想了一下:「如果你們缺錢的話,另個教授上次和我討論到打算要規畫開放式環境與人類心理的實驗,正在尋找研究助理。他申請的經費已經下來,所以成為他的研究助理就能先拿到錢。」 「但我們沒有時間再去做其他教授的研究了......」 「他研究案的助理費用撥的比較多,會是一般研究助理的兩倍。」 「......真的假的?」 「研究要在可行的狀況下進行,生活一定是比較重要的,尤其佛薩克的研究案變成這樣,很有可能無法繼續進行。你們考慮看看,若真的有需要可以趕快跟我說。我幫你們和那位教授保留位置。」 「好好想想。」教授瞇起眼睛,露出了微笑。 * 「什麼?」 佛薩克一臉不解、崔斯特表情驚愕的看著帶著眼鏡的男同學。 「事情就是這樣。我們要退出了。」在這裡的只有一個人,似乎是被推派出來當作代表。 「為什麼突然就要退出?」崔斯特不解地問。「雖然預算很吃緊,但只要撐過去就──」 「這不是撐不撐過去的問題。」男同學推了推眼鏡。 「……是錢的問題?」佛薩克問著,而男同學不知為何,隔著眼鏡給了一個可以說是充滿不屑的眼神。 「是的,是錢的問題。這點你不是最清楚了嗎?」 男同學從口袋中,拿出他們四人的徽章,用力一拍,放在桌上調頭就走。 「欸等等啊,我還搞不清楚狀況怎麼不說完再走,欸欸!」 崔斯特追了出去,佛薩克看著留在桌面上的徽章,不知為何心裡空了一塊,緊緊握成拳頭的手感覺到了一股黏膩。 * 「佛薩克,要不要考慮中止這個實驗?」 坐在教授的辦公室裡,教授這樣問著眼前年輕的博士生。 「他們也有自己的苦衷吧,畢竟博士生若沒有收入一般都很難過日子,研究團隊現在只剩你們兩人,等以後萬事齊全再繼續也可以啊?」 佛薩克沉思了一會兒,轉頭看了眼崔斯特,接著輕輕搖了搖頭。 「我要做。即使只有兩個人也沒問題。」佛薩克平靜的說道。「畢竟最需要人力的這段時間只要撐過去就好了,事情也上了軌道,實際在進行實驗時,靠我們兩個就能記錄所有數據。」 「不需要這麼拼命的,不要意氣用事啊,佛薩克。」教授輕聲說道,語氣沒讓人注意的越發冰冷。 「一年了,準備這個實驗這麼久,現在說放棄真的辦不到。我希望繼續進行,下個月工程差不多驗收時,我和崔斯特會去現場做檢查。我們兩人也可以完成的。」 「既然,你們都這樣決定了,那我也只能繼續支持你們。」教授一瞬間暗沉下來的表情沒讓佛薩克看到,很快又露出了微笑。「那麼我會幫你們連絡施工單位,看能不能幫你們稍微拖延付費的時間。」 「那就麻煩您了。我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。」 送走佛薩克,教授收起微笑。「我已經失望了,佛薩克。」 「我看,工地的......記者......嗯。」教授拿起電話,開始撥打:「你好。請幫我接通工頭,我是佛薩克的指導教授。對,對,沒錯,我想要看一下詳細的設計圖……不知道方不方便,改天到我辦公室來?」 「我有事情想要請你幫忙。」 |